“基本已經處理完了。”3月17日，四川省綿陽市梓潼縣文化廣播電視和旅游局分管文物工作的劉姓負責人在接通科技日報記者電話時表示，目前“兩彈城”舊址院部大樓門窗已經基本恢復，細節處理預計3月20日完工。之后該局將在本月組織專家驗收，專家包括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老專家、綿陽市文物部門專家以及政協委員，必要時還會邀請部分媒體。

之前有媒體報道，今年年初，鐵騎力士集團在未申報審批的情況下，將“兩彈城”舊址院部大樓門窗等拆除，致原有面貌遭到破壞。企業此舉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

北京清華同衡規劃設計院遺產保護與城鄉發展研究中心五所主任工程師杜凡丁長期關注革命文物和文化資源的保護利用傳承。杜凡丁3月18日在接受科技日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目前針對古建修繕的技術規范相對更加完備，但針對近現代，尤其是現當代革命文物的技術規范和導則亟待完善，有必要制訂出臺相關的技術導則，統一價值認知和保護理念，明確采用怎樣的技術路線是適宜的，避免對珍貴歷史信息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60萬太便宜?回應：沒有企業參與就沒有現在的“兩彈城”

“兩彈城”是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簡稱九院)舊址院部。上世紀六十年代，院部機關從青海搬遷至此，1992年搬離梓潼遷至綿陽科技城。鄧稼先、王淦昌等一大批科學家在此隱姓埋名、辛苦工作，相繼完成原子彈、氫彈的設計方案。

1992年，“兩彈城”被整體移交給了梓潼縣政府。

此前媒體報道，“兩彈城”占地3000余畝，建筑面積20萬平方米。大約2000年左右，梓潼縣將這里賣給了鐵騎力士集團，后者當時買入時僅花了60萬。

在劉姓負責人看來，當年那是一個很偏僻、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20年前大家普遍缺乏文物保護意識，如果不是企業花錢買入后進行保護利用，就沒有現在的“兩彈城”。

重要的建筑舊址連縣級文物都不算?回應：已依法頂格處罰50萬

根據公開資料，2014年以來，“兩彈城”先后被認定為國防科技工業軍工文化教育基地，入選中國紅色旅游經典景區名錄。

2019年，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簡稱“國保”)公布，梓潼縣“三線核武器研制基地舊址”入選。

劉姓負責人告訴記者，根據2018年7月發布的《國家文物局關于開展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申報遴選工作的通知》，申報項目為非國有產權的，申報前應征得所有權人同意。

文物部門和與所有權人即鐵騎力士集團商議后，企業同意將鄧稼先等專家曾居住的七棟專家宿舍申報“國保”。

事實上，整個舊址大概有160棟左右，其中包括最重要、最核心的院部大樓、情報中心、圖書館、通訊站等。

此前媒體在報道中提到，“這些真正重要的建筑舊址，反而現在連縣級文物都不算。”劉姓負責人認為這一說法并不準確。他表示，在2007年4月—2011年12月國務院開展的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中，院部辦公樓已被列入了文物范疇。

“院部辦公樓屬于沒有定等級的文物，為一般不可移動文物。”劉姓負責人表示，文物保護法第二十一條規定，對未核定為文物保護單位的不可移動文物進行修繕，應當報登記的縣級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門批準，企業違反了該規定，縣文廣旅局根據文物保護法第六十六條做出處罰決定。根據該條款，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文物主管部門責令改正，造成嚴重后果的，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的罰款。“我們對企業進行頂格處罰，罰款五十萬。現在企業已上交罰金。”

修舊如新如何破?保留鮮活歷史場景更能產生共鳴

幾年前，杜凡丁曾去“兩彈城”實地參觀過。“當時給我的印象是，地方政府對這處革命文物的保護是比較重視的。”杜凡丁回憶道。

新中國成立后，革命文物在文物保護中始終占據重要地位，各地為保護革命文物做了大量工作，但也存在一些問題和挑戰。

杜凡丁舉例道，在實際保護中，一些政府和單位更關注革命文物作為重大歷史事件和人物見證地的紀念性和象征性，而對其作為歷史遺存的真實性重視不足。在保護修繕和景觀改造中，追求整潔、雄壯的外觀效果，往往過度修繕，以致修舊如新，將一些原有的、能生動呈現歷史細節的重要特征載體損毀或覆蓋了，結果好心辦了錯事。

“革命文物與國家、集體和個人記憶緊密相連，具有較強的感召力，容易產生共鳴，在文物展示、價值傳播上具有較大優勢。但如果僅僅只注重營造紀念性景觀，在革命遺址上大拆大建，結果適得其反，不如更多地保留一些原真、滄桑的歷史場景，更能產生入腦入心的共鳴。”杜凡丁指出。

福建龍巖一處革命文物，在土墻上保留的一個凹洞令杜凡丁印象深刻。這里原是土地革命時期紅色交通線上一個交通站點，土墻上的凹洞是用來點油燈的，這樣不容易被風吹滅。前來聯絡的交通員遠遠地看見燈亮著，就知道這個地方是安全的，否則就提示有危險。

“保留這樣一個小小的歷史細節，就能很生動地講一個革命故事，這種保護和展覽的方式是值得借鑒和提倡的。如果將洞填上、把墻刷新，今天的參觀者就無法深切感知當時艱難、危險的革命斗爭的情形。”杜凡丁說。

據媒體報道，在“兩彈城”申報“國保”中，鐵騎力士集團只同意將申報范圍劃定為七棟專家宿舍，是為了企業利益考慮。

杜凡丁表示，不止“兩彈城”，一些地方在申報“國保”單位時也抱有類似心態——既想要“國保”牌子，又擔心將來發展受束縛，于是采用“變通”的辦法，把一些體量相對較小的建筑申報為“國保”。比如一些工業遺產在申報時，只報一些附屬建筑，不報主體廠房，以便今后進行大規模改造和商業開發。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歸根結底還是大家對文物價值還未形成共識。如果沒有完整的工業生產體系，僅僅是一兩座小體量的建筑，無法完全展示其作為工業遺產的核心內容。作為企業，不能僅僅考慮眼前利益，要對工業遺產的價值和未來潛力有更深的認識。在國家層面，為了激勵企業更好地保護利用工業遺產，可以學習其他國家已有經驗，對相關企業給予稅收等方面的優惠政策。”杜凡丁說。

目前“兩彈城”舊址老建筑中，除小部分用于發展“紅色旅游”，大部分處于閑置狀態。劉姓負責人表示，后續隨著“兩彈城”旅游的發展，企業一定能在保護前提下找到利用的路子。(陳 瑜 唐 婷)